文/ 黃雅淳(國立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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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相信《神啊,你在嗎?》在一九七○年代曾經是一本禁書。只因作者茱蒂.布倫在書中直接書寫每位少女成長中必定經歷的月經來潮、乳房發育的過程,以及她在保守規訓的年代,真誠勇敢的面對人們是否有自主選擇宗教信仰的議題。然而,即使作品備受爭議,出生於一九三八年的茱蒂.布倫,至今已有二十餘本書出版,並獲得過九十多項殊榮,包括美國圖書館協會所頒贈的愛德華終身成就獎(Margaret A. Edwards Award)。此外,在一九九六年美國網路上的調查報告顯示,讀者票選五十年來美國最具影響力的前二十本少年讀物裡,茱蒂的書就占了三本。這說明了她的作品既具有文學性也擁有大眾性的價值。

 

在美國,很少人沒讀過茱蒂.布倫的《神啊,你在嗎?》。從文學批評的立場來看,一部作品如果能持續受歡迎數十年,此中必定蘊含足以深刻啟發人之思維、情感與行為之文化資源,並體現了某種人性的價值。學者王璦玲曾指出在經歷長時間歷史考驗下所留存於後代的文本,必定經受某種價值考驗:

 

它必不僅只是體現文學文本作為歷史事件對生存主體於美學維度上所產生的重大影響,它還需是體現了某種與人性相關的價值。也就是說,作為不朽的文學文本,既具有具體的歷史語境中之特殊性、表現性,亦對歷史的限制性,產生跨越性的超越,使不同時代的不同閱讀,皆環繞於某種意義而旋轉。(《經典轉化與明清敘事文學》)

 

那麼,茱蒂.布倫的《神啊,你在嗎?》在美國青少年讀者心中歷久不衰的現象,是否說明了它「對歷史的限制性,產生跨越性的超越」?這些不同時代的不同讀者與這部作品對話交流所產生的某種核心意義是什麼?它是否體現了某種人性價值?

 

就小說的敘事美學而言,茱蒂.布倫真誠坦率的直視青少年「轉大人」的生命階段。由主角十二歲的瑪格麗特作為敘事視角,一方面以她的「感知性視角」,帶領讀者進入少女渴望認同、期待長大的高張情緒與心思波折,也表現青少女在社交參與、探索自我的行為特質;又以穿插在行文中的祈禱詞承擔「認知性視角」,表現瑪格麗特的意識活動,她的不安、恐懼與自省。在感知與認知視角的交融敘述中書寫出青春期的困惑與挑戰,除了構成敘述層次的豐富性,也拉近了讀者與書中人物的心理距離。加上故事情節緊湊、語言幽默機智,更讓青少年讀者在感受閱讀的快感之外,產生強烈的認同感。

 

更重要的是,《神啊,你在嗎?》觸及到每個人成長中「自我認同」的核心議題。作者將少女主角瑪格麗特置身於母親來自嚴格基本教義派的基督教家庭,父親則來自猶太教家庭。這其中牽涉到的不僅是宗教、種族的複雜處境,也不僅是男孩或女孩的青春成長旋風,而是每個生命個體在既有的社會框架與文化思維的阻力中,如何成為一個完整、獨特又真實的自己。瑪格麗特的父母私奔自組家庭,並且未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家中也不慶祝宗教節日,這使得她在同儕間顯得另類。但也正是這樣的「留白」,給了她自由的空間,她必須親自去參與、觀察和感受,學會判斷事實的真相、獨立思考和做決定。然而,「成為自己」是每個人一輩子的生命課題,就像瑪格麗特說的「這實在太困難了」。她在期末給導師的作業中寫道:

 

我不是很喜歡我的宗教實驗,我猜即使過了很久我都不會下定決心。我想,一個人沒辦法很乾脆就決定自己要信什麼教,就像替自己選名字,你會思考好久,還會不停改變想法。

 

然而,正是這份反覆的思考與改變,「走近又離開,再走近又離開」的歷程。在一步一步迂迴前進中,慢慢找到自己的獨特性與完整性。書中瑪格麗特常和「神」說話,「我媽說神這個概念不錯,祂屬於每個人」。是的,「神」屬於每個人,它是我們每個人真實又神聖的內在本我(心理學家榮格稱為「自性」)。我以為,這才是《神啊,你在嗎?》對時代所產生「跨越性的超越」,它在不同時代的不同閱讀中,一再點出我們每個人生命當中都需踏上的英雄旅程──成為自己。

 

因此,書名《神啊,你在嗎?》正可理解為一份提醒與祝福:每個追求自我成長的人對自己永恆而堅定的不斷叩問──「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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