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之城於焉誕生
有一雙猶太血統深邃眼眸、眼裡彷彿縈繞著一抹揮不去的哀愁,被譽為「存在主義代表作家」並為「現代主義文學」奠基的卡夫卡,生於當時為奧匈帝國屬地、現今為捷克首都的布拉格,父親赫曼․卡夫卡(Hermann Kafka)是一名猶太商人,母親茱莉․勒維(Julie Löwy)是一名酒商之女。卡夫卡為家中長子,下有五名弟妹,兩名弟弟皆在嬰兒時期即夭折,三名妹妹則於日後死於納粹集中營。
卡夫卡幾乎一生與父母同住,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布拉格城內,先後就讀位於曼斯納街(Masná Street)的德語男子小學(Deutsche Knabenschule)、舊城區的艾利斯特德語中學(Altstädter Deutsches Gymnasium)以及俗稱布拉格大學的卡爾․費迪南特大學(Univerzita Karlova v Praze),最終也病逝於布拉格。布拉格與卡夫卡的一生及其作品密不可分,捷克史學家強尼斯․厄西迪(Johannes Urzidil)便曾說:「卡夫卡即布拉格,布拉格即卡夫卡……就連布拉格最微小的元素,在卡夫卡作品中亦隨處可見。」(1)咸認為卡夫卡長篇小說《城堡》(Das Schloß)中那座神祕的城堡,原型正是布拉格城堡(Pražského hradu)。
從位於舊城區的卡夫卡故居、著名的「黃金巷二十二號藍色小屋」(Zlatá ulička 22)、以卡夫卡為名的書店(Franz Kafka Bookstore)到二○○五年開幕的卡夫卡博物館(Franz Kafka Museum);從公車站看板、T恤、咖啡杯、購物袋、人偶到街頭塗鴉,時至今日,卡夫卡的身影在布拉格城內無所不在,布拉格更被冠上「卡夫卡之城」(The City of K)的稱號,儼然成為書迷一賭大師風采必訪之地。
來自父親的終生陰影
卡夫卡的父親赫曼․卡夫卡(Hermann Kafka)為屠夫之子,清寒的家境、困苦的成長歷程造就他堅毅、果敢而強勢的鐵漢性格,企圖心旺盛的他於十四歲離家、十九歲加入軍隊、三十歲後創業開了一家裝飾用品專賣店,胼手胝足白手成家,讓妻兒得以過中產階級小康生活。
在卡夫卡眼中,父親不止是強人,甚至是暴君。三十六歲時的卡夫卡,洋洋灑灑寫了五十餘頁「給父親的信」(Brief an den Vater),開宗明義便說父親在他心中種下根深柢固、不可動搖、無法以理性排解的恐懼。信中提及卡夫卡關於父親最鮮明的一次童年回憶,是某天夜裡卡夫卡吵著要水喝,父親難忍他的嚷鬧,遂將他從床上拖下來、關在家門外。卡夫卡從此成為一個循規蹈矩的孩子,將所有情感與情緒壓抑在心。
「給父親的信」中也描述道,一路苦過來的父親常指責卡夫卡衣食無虞、養尊處優,這在卡夫卡內心造成沉重而難以為外人道的罪惡感。父親的想法總是對的,舉凡與父親想法不同的意見一律是錯誤的、瘋狂的、不正常的。在這樣的父親面前,以纖細敏感、害羞內向、優柔寡斷形容自己的卡夫卡益發抬不起頭。儘管在校成績優異,爾後更擁有法學博士的傲人學歷,在學時期的卡夫卡時時擔憂考試有不及格之虞,成年後的卡夫卡又恆常厭棄自己。
日後,「給父親的信」不止成為卡夫卡迷解讀大師人格或為大師作傳的依據,也成為精神分析研究的文本,乃至於歐洲文學史上著名的一封自傳色彩濃厚的家書。
在真實人生中,父親為卡夫卡的人格與一生蒙上陰影。在創作上,從《變形記》(Die Verwandlung)裡對變成一隻蟲的兒子不聞不問、甚至亟欲除之而後快的父親,到<判決>(Das Urteil)中破口大罵要兒子去投河的父親;從《審判》(Der Prozeß)中迫害受害者的父親,到《城堡》(Das Schloß)裡面對苦苦哀求仍無動於衷的父親,卡夫卡筆下的父親形象從來不是父愛的化身。矛盾的是,無論是企圖透過旅行或婚姻離家,卡夫卡終究無法脫離父母而獨自生活,總是又回到位於布拉格的家中,乃至於到溘然長逝後都還與父母葬在一起。
半生知交馬克斯․布洛德(Max Brod)及顛沛流離的手稿
卡夫卡生前僅發表過少數中短篇作品,他不認為寫作是一種天賦,反而認為他彷彿不得不然的寫作需求是一種詛咒,也厭惡自己對透過寫作獲得掌聲的渴望,對自己的作品又常懷否定與疑慮。如今卡夫卡之名得以廣為流傳,甚至躍升為一代文學宗師,全賴半生知交馬克斯․布洛德(Max Brod)。
一九○二年,共同就讀於卡爾․費迪南特大學(Univerzita Karlova v Praze)的卡夫卡與布洛德因一場演講結識彼此,此後在文學和人生的道路上成為相伴終生的摯友。卡夫卡時常造訪布洛德父母家,更在那兒認識了日後的女友與第一任未婚妻菲莉絲․包爾(Felice Bauer)。菲莉絲是布洛德的遠房姻親,與卡夫卡兩度訂婚皆未成婚。
不同於卡夫卡,布洛德於二十四歲時便出版首部小說《奈比吉城堡》(Schloß Nornepygge),在柏林文學圈廣受推崇,被譽為表現主義的傑作,使他在當時的德語文壇成為知名人物。一九四八年更榮獲為表揚希伯來文學傑出作品而設的表列克文學獎(Bialik Prize for literature),生前共出版有二十餘部著作。
布洛德不止追求個人的文學成就,也無私地提攜同輩與後進,一再鼓勵有自我厭惡傾向的卡夫卡。在布洛德的推波助瀾之下,卡夫卡零星發表了一些作品,卻終究未曾以專職作家為業,甚至在病逝前去信交代布洛德銷毀所有出自他手筆的產物,信中他說:「親愛的馬克思,我最後的請求是:所有我留下的文字,包括日記、手稿、書信(我寫的和別人寫給我的)及隨手做的筆記等等,一律焚毀,不予發表。」(2)然而,布洛德並未履行卡夫卡的遺願,轉而將他的遺作加以整理,於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七年間先後出版如今得以傳世的長篇小說《審判》(Der Prozeß)、《城堡》(Das Schloß)與《美國》(Der Verschollene);並為他的摯友作傳,於一九三七年出版《卡夫卡傳》(Franz Kafka, eine Biographie)。
卡夫卡於一九二四年病逝。一九三九年,布洛德自受到納粹德國入侵的布拉格逃至巴勒斯坦,隨身將卡夫卡手稿攜出。更於一九五六年將這批手稿送至瑞士,存放於銀行保險箱中以策安全。除了《審判》的手稿收藏在位於德國馬爾巴赫(Marbach)的現代文學博物館(Literaturmuseum der Moderne)之外,一九六一年,在英國學者的奔走之下,卡夫卡手稿被運往牛津大學巴德理圖書館(Bodleian Library),收藏至今。
一生坐困布拉格城內,與世長辭前終得淺嚐幸福滋味
卡夫卡一生曾三度訂婚,也三度解除婚約──一九一四年、一九一七年與菲莉絲․包爾,一九一九年與茱莉․沃里契克(Julie Wohryzek)。在「給父親的信」以及身後留下的日記中,根據卡夫卡的自述,每當打定主意要成家,卡夫卡便會陷入自己無法掌控的不安與絕望當中,夜裡不能成眠,白晝鎮日頭痛欲裂,生活一團混亂簡直無以為繼。儘管卡夫卡視娶妻成家為脫離父母獨立的表現,但終究還是無法跨過婚姻的門檻。
一九一七年,卡夫卡被診斷出肺結核,到了一九二○年至一九二二年間,病情嚴重惡化,迫於健康因素請假至塔特拉山休養,並於一九二二年正式離開任職了半生的勞工事故保險局。一九二三年夏天,卡夫卡在妹妹的陪同之下至波羅的海度假,邂逅了芳齡十九的朵拉․迪亞芒(Dora Dymant)。是年九月,卡夫卡搬離在布拉格的父母家,到柏林與朵拉同住。人生中第一次,卡夫卡不顧父母反對,離家追求愛情,終得短暫淺嚐幸福滋味,並寫下了相對而言較為愉快的最後一則短篇作品<一個小女人>(Eine kleine Frau)。
次年三月,卡夫卡回到布拉格住院接受治療,三個月後與世長辭,結束了惶惶不安、坐困愁城的一生。
(麥田編輯部整理,部分節錄自麥田出版《變形記》)
《變形記》2009.12.17大師經典,全新包裝重新問世,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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