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奇獒》精采內容,搶先連載!(5-4)
八、別樣天使
看著自己的寶貝被一頭熊吃掉,母狼歇斯底里地哀嚎起來。她決定放棄自己的性命來保住她的孩子,她拖著一條斷腿,開始向熊發起並不能構成多大威脅的攻擊。母狼連續不斷地幾次攻擊惹毛了飢餓中的熊,熊退出身來,和母狼搏鬥,我和多吉大叔就像是坐在羅馬競技場上的兩個觀眾,看著場中一強一弱兩個對手在拚命廝殺,一個是為了食物,一個是為了孩子。
其實,多吉大叔應該也像我一樣,他不知道是應該向熊開槍,還是向狼開槍,或者兩個都不幫,任其自生自滅。自生自滅,也許就是大自然對待弱者最好的生存法則。
突然,多吉大叔開了槍,是向天鳴槍,他的目的是要驚走熊,保住母狼。
熊視力不好,聽力也不怎麼樣,但牠的嗅覺卻十分靈敏,牠也許沒發現我,但卻發現了多吉大叔,一個孤零零的影子在熊模糊的視線中晃動。被母狼挑起戰鬥欲的熊衝上了草坡,邁動著兩條粗壯的腿,向多吉大叔站的方向衝來。
「嗷—」一聲宏鐘般震耳的獒吼聲傳來,我驚然地回頭,看見大黑像一股黑色的旋風,閃電般從斜對面的草場衝了過來。我沒有想到,大黑那看起來粗壯結實的寬大的身體,竟然也能像兔子一樣靈敏縱躍,驚得我目瞪口呆。
大黑風馳電掣般地衝到了草坡上,目露凶光,齜著滿嘴匕首般鋒利的牙齒,怒吼著,毫不猶豫地向熊猛撲上去。那一聲響徹長空的獒吼嚇住了熊,在近距離的對視中,熊可能感覺到自己面前的大傢伙更像是一隻雄壯威武的獅子,飢餓中的熊為了保存實力,掉轉屁股,荒不擇路地撤退了。
誰侵犯了獒的主人,也就和獒結下了深仇大恨。大黑忿忿不平地繼續衝熊逃跑的方向吼了幾嗓子,然後威風凜凜地站到了她主人的身邊,用耳朵蹭了蹭多吉大叔的衣服。
母狼已經沒救了,後腿斷了不說,肚子上被熊豁開了一個大洞,內臟血淋淋地灑在草地上。對於狼,我說不清是愛還是恨,只是覺得面前的這隻母狼很可憐,也很委屈。
大黑也跟了過來,守在主人的身邊。
母狼還沒斷氣,嘴巴大張著,舌頭耷拉在外面,拚命地喘息,看見大黑走過來,母狼低低地哀嚎了幾聲,然後目光死死地盯住洞裏。多吉大叔說,母狼讓我們救她的孩子,裏面可能還有一隻小狼,你聽,還有動靜,狼崽可能是嚇壞了,都叫不出聲了。
大黑沒有像別的獒那樣圍住一頭快死的狼興奮地奔跑,像是自己毫不費力打到了一隻獵物,相反,大黑很安靜,她用一種寧靜的眼神端詳著快要死的母狼。
陽光直射下來,大黑被一層金色的光芒籠罩著,我忽然有一種從內心發出的感動,除了忠誠、勇猛之外,還有就是—仁慈。也許,獒的那種目空一切又高高在上的神情,正是源自於牠們內心深處的這種仁慈。
母狼死了,大黑仰頭嚎叫,似是在向一個遇難的母親致禮。
我撅著屁股鑽進狼洞,從裏面掏出了最後一隻倖存的幼崽。這是隻出生才幾天的狼崽,還沒睜眼,灰不溜丟的,一點也不好看,抓在手裏,軟綿綿的,像個肉球。小傢伙晃動著四條柔弱的腿,張著嘴巴,牠的確是嚇壞了,幾乎已經叫不出聲音,卻仍在努力地尋找牠的媽媽。
我不知道大黑原來對幼小的東西是如此感興趣。她湊上來,聞了聞狼崽,然後,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大黑竟然伸出舌頭,輕輕地舔小狼崽的毛!嗅到了陌生的氣味,小狼崽示威似地從喉嚨裏發出絲絲的聲音,四隻小爪子拚命地抓動,然而大黑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地繼續舔小狼崽的毛。
「回去吧,看看牧場裏的羊。」多吉大叔說。
看見我們回來,格桑遠遠地站在牧場邊上招手,他跑過來,從我的手裏接過小狼崽,然後叫著:「喲,真小,長得好醜,皺巴巴的。」
休息的時候,多吉大叔告訴我:「去年的時候,大黑懷過一次崽,也是怪我自己,沒照顧好她,後來沒生下來,難產……。」
我同情地望向大黑,大黑正用嘴拱格桑的手,然後把小狼崽叼過來,自己臥在草地上,把小狼崽放在懷裏,輕輕地舔著小狼崽的毛,從頭舔到尾巴,好像懷裏的這個就是她失散了許久的孩子。小狼崽卻還不適應,那種凶猛的獒的氣味令牠不安,牠只是感到恐慌,在拚命地爬啊抓啊,努力想擺脫大黑的束縛,去尋找牠的媽媽。小狼崽又怎麼知道,牠的媽媽剛剛為了救牠,拖著一條斷腿和一頭飢餓的熊搏鬥,最後卻永遠地躺在了這片無疆的大草原上,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草原上的野獸分解得不剩一根骨頭。
九、狼崽
格桑不太喜歡這隻小狼崽,他覺得牠長得太醜,又不可愛,很招人煩,極不安分,於是就很不待見。
看看天色不早,羊群也都餵飽了,多吉大叔說,回去。
看著大黑對小狼崽那種慈愛的神情,這次,我沒有去抱小狼崽,我擔心大黑會咬我,被獒咬上一口,那可真不是鬧著玩的,大黑的尖齒可以直接穿碎你的大腿骨頭。
多吉大叔拿過小狼崽,我接過來,大黑這才站起身,跑到羊群的前面,開始領路,她依然是那樣雄糾糾,氣昂昂,只是回頭的頻率卻多了些,她不停地回頭看我手中捧著的狼崽。
快到村口的時候,遇到了村裏的紮西木大叔,他盛情地邀請我去他們家吃晚飯,而且還邀請了多吉大叔和格桑一起去,聽說,他的兒子從大城市裏回來了,還帶了個漂亮的女朋友回來。
忽然,他發現了我手裏捧著的小狼崽,很吃驚,試探性地問:「這是啥?灰不溜丟的,像是個狼崽。」
其實,紮西木大叔早就瞧出來了,這就是個狼崽,而不是像。他一直就盯著我的手看,包括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沒離開過我的手,這讓人覺得有點虛偽。
多吉大叔回答說:「母狼死了,就剩下這隻狼崽,看著挺可憐的。」
「啥?你要養狼?你們家羊多啦?瘋子!」紮西木大叔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對於狼,紮西木大叔有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仇恨。
幾年前的一個風雪天,紮西木大叔趕著自家的羊群到另一個背風的草場裏去放羊的時候,遭到了一隊小狼群的襲擊,命是揀回來了,但是羊群卻被沖得七零八散,死傷過半。
「沒瘋。」多吉大叔只說了兩個字,他不想解釋多餘的話,把菸袋鍋子隨手在旁邊的一株老樹幹上磕了磕,菸灰撲出來,模糊了紮西木大叔的視線。紮西木大叔有些不高興,嘴裏嘀咕著什麼,轉身走了,快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過頭來,換上了一張熱情洋溢的笑臉,再次招呼我:「晚上一定要來啊!」
回到家,多吉大叔望著小狼崽犯愁:「怎麼養呢?家裏有羊,當然不能由著狼崽四處轉;拴起來?狼是自由欲極強的動物,你拴著牠,遲早會出大事,就算你給牠吃的,牠也不會對你感恩,狼和獒不同。」
多吉大叔又往菸袋鍋子裏蓄菸葉,我勸他少抽一點,他笑了一下,說:「唉,格桑他娘死得早,我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在大都市裏做生意,一年也難得回來一趟,你說這大草原上,啥也沒有,除了羊就是草,我這個孤老頭子不抽點菸,還能幹什麼呢?」
看著大黑躺在地氈上,狼崽已經慢慢熟悉了她的氣味,開始在她的肚皮下面拱來拱去,找奶吃。多吉大叔說:「先養幾天吧,等狼崽大一些,差不多能自立了,就放回到遠一點的地方,讓牠自生自滅。狼大了,咱們不管不算絕情,可一個沒睜眼的小東西,咱們要是見死不救,也就太沒良心了。」
我認同多吉大叔的話,找了個小碗,主動跑到羊圈裏,找到那隻待產的母羊,擠了些奶,然後端給小狼崽喝。
大黑沒有奶,乾巴巴的乳頭被小狼崽吸得通紅,大黑也感覺到被吸得很不舒服,看到小狼崽跑到羊奶碗邊去舔碗邊,大黑抬頭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對小狼崽這種關愛的舉動博得了大黑的好感,大黑不再用那種冷漠的眼神看我了,她第二次再看我的時候,目光中充滿了另一種深深的東西,像深井一般,深不見底,我感覺,那種眼神像極了人類在思索時的目光。
多吉大叔很寵愛大黑,很少讓大黑自己出去捕食,他端來了大黑的食物,一盆新鮮的羊肉和碎骨,我從日喀則帶來的那簍雞蛋中拿出兩個,打碎,倒進羊肉裏,拌勻。大黑這次沒有拒絕我的討好,只是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雖然對我還是一樣沒有任何反應,但至少不再衝我齜牙齒了。
晚上,去紮西木大叔家吃飯,屋子裏很熱鬧,人擠得滿滿的,我見到了紮西木大叔的兒子,他剛從北京回來,聽說是讀北大,全國的名牌大學之一,在紮西木大叔眼裏,兒子讀名牌大學,人自然也就跟著變成名牌了,他拉著自己的兒子在人堆裏四處轉,到處炫耀。
紮西木大叔的兒子名叫宗哲,在藏語裏是一種佛教術語,就是「精進」的意思。多吉大叔一早就告訴我,紮西木大叔家以前也很窮,生下宗哲後,本打算把宗哲送去當阿卡(藏族朋友對僧人的一種敬稱),後來還是留了下來,如今兒子上了名牌大學,紮西木大叔更不願提起以前的事了,所以就特意囑咐我,別問這些事情。
宗哲在人群裏看到了我,可能是我的一身綠軍裝離開了大草原的掩護,就變得十分刺眼,他從人堆裏擠過來,主動和我打招呼。
我的長相第一個出賣了我,宗哲張口和我說的就是漢語,他問我,從哪裏來?當兵的?為什麼要來這個窮鄉僻壤?
從宗哲的口氣中,我聽出他似乎對自己的家鄉並不十分熱愛,我回答他,剛從部隊下來,聽一個戰友說這裏很美,所以就來了。
宗哲冷笑了一下,說:「美什麼?不就是一片大草原嗎?沒有公交,沒有大廈,沒有網吧,也沒有酒樓,人生下來又不是就該受苦的,你怎麼不待在大城市裏,卻跑來這裏自找苦吃?」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說我是為了看一隻狗,所以千里迢迢趕到這裏?宗哲一定以為我是個瘋子,因為我一早就發現,宗哲對自己家的那隻獒一點都不待見,理也懶得理一下,而那隻獒卻不識趣地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轉悠。我只好回答他說:「從小家就在大城市,我也是北京人啊,看慣了燈紅酒綠,人的骨子裏就冒出點犯賤的思想來了!」
宗哲笑了一下,他似乎覺得有些尷尬,也許,他可能是以為我在說他犯賤,臉上有些訕訕的,說:「哦,這樣啊,那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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