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愛一個人的「全部」?辻仁成的最新作品《幸福的結局》將對讀者敘說一個充滿影像、圖像又震撼讀者心情的小說。

辻仁成自89年以《最弱音》獲得昴文學獎後,一直創作不綴,97年以《海峽之光》獲得芥川獎,奠定他在文學界的地位。99年又以紀念祖父所寫的《白佛》一書榮獲法國費米娜獎,是日本人第一位獲得此榮銜的作家。麥田目前出版辻仁成的作品如下:《旅人之木》、《五女夏音》、《再見,總有一天》、《白佛》、及最新作品《幸福的結局》。

這本《幸福的結局》,名作家郝譽翔小姐也特地為此書寫了推薦序,版主特別收錄,讓網友們欣賞,透過郝譽翔的眼光,我們進入辻仁成的小說世界…



在「異國之眼」下的日本
                              
郝譽翔


辻仁成是一個多面向的作家。他曾經是搖滾樂團主唱,寫作小說,當導演拍電影,也寫連續劇本。他的長相俊美,作品暢銷,還娶了偶像明星中山美穗,然而多面向的身分,卻使得他的形象更偏於是一個明星,而不是創作者。


但事實上,翻開他近年的作品,便可發覺辻仁成在小說的確用力頗深,而非許多人認為的「玩票」性質。而且他的小說,也並非都是與江國香織合作的戀愛小說而已,反倒更像是在他個人的生命之中,必然存在著的、非要去書寫不可的迫切理由。因此,辻仁成的小說大多埋藏著一貫的主題,那就是自我生命的追尋,以及生與死的問答與省思。這也使得他小說中的主角,多是孤獨、疏離的個人,他們與家庭或人群,都存在一定的距離,也多有深沉而充滿了困頓的內心世界,以及攸關生命存在的基本難題,迫使他們不得不脫離生活的常軌,啟程到不知名的地方,追尋答案。換言之,辻仁成的小說中其實隱含著某種神秘的、近似宗教的情境,不論這種情境深刻與否,但畢竟是誠懇的,而這或許也是他的作品最能夠打動讀者的地方。


《幸福的結局》正是一部典型的辻仁成的小說。我們大可以把它視為是《旅人之木》的姊妹作,兩部作品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旅人之木》描寫的是十九歲的青年「我」,在雙親驟逝之後,孤單一人,於是他決定去尋找從小便離家出走、行蹤不明的哥哥。於是「我」來到了東京,見到許多哥哥的同僚、朋友,陸續從他們的身上拼湊出哥哥的形象,同時也藉此來勾勒出東京都會的圖景。最後,「我」在與哥哥前女友發生性愛關係,在肉體最為親密的時刻,「我」也體認到了與哥哥之間某種命運的神秘契合。最後,「我」是否見到了哥哥呢?答案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追尋哥哥的過程中,他也因此照見了自我內在的成長,萌芽。至於《幸福的結局》,則幾乎可以說是一本女性版的《旅人之木》了。比利時的女孩瓦雷利,在接受了法國女孩貝亞托里斯的眼角膜捐贈後,便開始見到一個亞洲男人,出現在她的面前。男人的眼神中充滿了悲傷和哀戚,總是默默望著瓦雷利——望著與有婦之夫相戀,以致陷入了愛的疑惑與困境中的她。為了揭開這個謎團,瓦雷利開始著手調查貝亞托里斯,發現那個亞洲男子竟是來自於日本的攝影師夏樹,於是她決定啟程,前往東京,去一探究竟。《幸福的結局》有一個引人入勝的、靈異的起頭,但也同時藉由瓦雷利的日本之旅,勾勒出一個女人的追尋,追尋自我,追尋愛情;而透過這趟旅行,瓦雷利也得到了內在的啟迪與成長,洞悉了愛情的秘密。在小說的結尾第三部份〈情歸何處〉中,瓦雷利顯然已經不再是最初的盲人了,而是真正的重見光明,用自己的清明的眼睛,看這世界,因為她已經找到了所謂「日本的心」,也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幸福的結局》中所架構的這一追尋與啟蒙的模式,大抵與《旅人之木》非常類似,瓦雷利接受貝亞托里斯的角膜,就如同是她的化身,如同姊妹一般,和《旅人之木》中「我」到東京尋找哥哥,幾乎如出一轍。只是在《幸福的結局》中,辻仁成更將「旅行」和「異國」的元素發揮得淋漓盡致,也就是透過瓦雷利和貝亞托里斯的異國之眼,再現了日本社會的形形色色,以及日本之美。小說的第二部分〈東京〉,堪稱是全書最具分量的段落,而透過「異國之眼」如此「陌生化」的凝視,日本也因此彷彿有了新的面貌、新的觀察角度。小說中透過瓦雷利的眼睛,看到的日本街頭是:「少女們腳踩的厚底鞋、少年們難以形容的奇特髮型、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名為上班族的人、擁抱色情看板的老人、一群群拖著鬆垮泡泡襪頂著整頭金髮的女學生等等。我像觀賞著變裝遊行隊伍似地,視線流連於人群之間,並頻頻回過頭去觀察他們。究竟是誰說日本人沒特色的?」在「異國之眼」中,日本的特色於焉獲得彰顯。地鐵中的人群,令人驚嘆的開滿櫻花的行道樹,到「萬物皆空」的禪宗思維,東方文化帶給瓦雷利巨大的撞擊,也彷彿是一道強烈光束,忽然照亮瓦雷利封閉而幽暗的內心。


在這趟東京之旅中,瓦雷利找尋夏樹,卻屢屢擦身而過,而她也頻頻反問自己,所謂希望與絕望,光明與黑暗,是否是截然對立的範疇?又或者,它們原本就是相生相滅,輪迴不已?譬如生命,瓦雷利認為:「我明明身處黑暗之中,無力且失落、一蹶不振、意志消沉,卻仍能感覺到光線從某處映入心田…… 明明是那麼地絕望、身陷漆黑、如墜地獄,我心中某處仍能源源湧起滿腔希望,實在是匪夷所思。」而關於死亡,瓦雷利則認為:「我不認為光是擺脫肉體,我就死亡了。我這個會思考的意識集合體,將永恆不滅地一直活著吧。當雙眼重獲光明時,我發現我能直視生命的真諦。」此種輪迴的思維,其實便是辻仁成承襲自日本文化傳統中,最重要的觀點,同時也成為他對神秘命運做出解答的最重要依據。


性愛,在辻仁成的小說之中,往往不僅是肉體的歡愉契合,更蘊藏著某種神秘的天啟,就宛如密教之中的性命雙修。透過性愛,便可以完成對於自我的認識與洞察。也因此,性與愛,實為一體之兩面,相互完成,相互啟蒙。而看似緊密結合的男女二人,到了最後,仍然都要回到孤獨的自我去,單獨一人,別無依傍,去逼視一己內在的空虛與寂寞。透過《幸福的結局》一書,辻仁成雖是講述了一個淒美的、動人的異國之戀,但卻是以日本的美學做為基礎,而此一美學在他的小說中,已經愈來愈見綿密與完整。



 



(本文作者為國立東華大學中
文系副
教授
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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