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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蕙慧 (麥田出版總編輯)

 

 

追溯2007,一切都會回來

這個故事發生在九州福岡市香椎。

 

我打開電腦,點進日本yahoo的關鍵字「地圖」,輸入香椎後,注視著螢幕,剛才讀白石一文《永遠在身邊》(永遠のとなり)二校稿時不斷回到腦海中的畫面,更加歷歷在目。

 

兩年多前,我和同事小獅在寒冷一月由金澤金剛斷崖尋訪清張《零的焦點》舞台現場後,回頭經岡山到《砂之器》故事發生地龜嵩,繼而搭乘新幹線越過關門海峽,前往博多,在清張故鄉北九州市(小倉)和《點與線》舞台地停留了兩天半。

 

那時,為這趟旅程我連寫了幾篇札記,卻獨獨把最後一段在香椎的旅程的記述擱下了。

 

一則是當時一路拍了許多照片,到了最後那天相機卻出了點狀況,只能以手機捕捉一些模糊的浮光掠影,影響了想寫點什麼的心情;再則,一路上愈來愈放空的心情,卻得面對即將返台、又將重新開始忙亂工作的無奈,這種拉鋸,在置身香椎的荒蕪蒼涼下,更增添了荒謬感。我覺得自己很難處理這些思緒,也認為沒必要暴露出來,於是,便擱置一旁。

 

赫塞在《流浪者之歌》說過:「一切都會回來,就像這條河水滔滔不絕地流,但一切終將會回來。」去年年末,出版吉田修一的《惡人》時,發現故事發生地就在九州,無數個熟悉的地名一個個冒出來,長崎、福岡、博多、天神、久留米,我不禁想起了赫老這句話。這次,當一翻開白石一文這本新書書稿,只見,自己親身走過的門司港、香椎、JR香椎站、西鐵香椎站、博多灣、沿海岸的遊樂場、填海造地的新住宅區等等,隨著主人公的生活腳步一一出現,我慨嘆出聲:「赫老睿智,果然一切都會回來。」

 

這兒真的就是香椎嗎?

2007年我們在陰沉天色下,站在JR香椎站前的蔬果店前,雖然驚異於這座小鎮的毫無生氣,但心裡仍難掩興奮,畢竟這是清張開創社會派之作《點與線》的重要場景。為了說服自己,我和小獅互相確認:是這裡!一定是這裡!還嚷嚷著要去買個什麼水果以資證明。

 

但是,真的是這兒嗎?我們沿著站前與車站垂直的主要商店街一路往海濱的方向走,這一條街道很短,路上行人稀少、店家門前門內都冷冷清清,我們在寒風中步行,穿過兩三處高速公路高架橋底下,途經沿路散落的一些國宅似的公寓,走了近一個多小時,問了人之後才知路途遙遠,便招了計程車去到海邊。

 

一到那兒,不禁懷疑起剛剛的自信,海岸整建成雅致的現代化河邊公園,高聳的大樓緊鄰公園而立,靠海另一側則為線條單調的碼頭,難以計數的水泥防波塊塞滿了眼前的堤岸,遠處則因陰霾的天候,無法遠眺。四下的景致平板、毫無特色。

 

這兒是《點與線》裡受害者陳屍在嶙嶙岩塊上的香椎海岸嗎?那個有著原始的臨海破舊漁村風味的香椎海邊嗎?

 

我在腦中心算了一下,距離清張創作《點與線》的1957年至今(2007),畢竟整整40年了,我能奢求什麼呢?

 

若非這天仍有悽悽慘慘的海風吹襲,頗似清張書中描繪的那種灰撲撲、沉重的氛圍,恐怕我的失望會更深吧。

 

我們在那兒待了一個鐘頭左右,終因為冷風澈骨便打道回府了。而來回途中不論左彎右拐都一再出現眼前的遊樂場摩天輪,竟成了我對香椎最難以磨滅的印象之一。

 

回到原點、回到最初,為過去的自己送行

白石一文始終在探索生死問題。《一瞬之光》、《我心中尚未崩壞的部分》,都不停質問自己:我為什麼要活著?活著有什麼意義?面對人世間這些紛紛擾擾的求學、就業、婚姻、性、親情、友誼等現世問題,如果必須面對這麼難以承受的痛苦、煩惱、鬱悶、徬徨、無助、不安、渴欲,那麼活著要幹嘛?盡責任是為了哪樁?誕生的目的是什麼?而受苦的目的又是什麼?

 

對白石一文這樣成長於物質缺乏、全民努力向上,經歷過泡沫經濟,又國力跌入谷底,社會價值觀產生劇烈轉變,且世界局勢瞬息萬變的後中年,或更嚴酷地說,前老年期的男人來說,「人生」、「生與死」,確實是不得不深思的問題吧。

 

《永遠在身邊》,到頭來,是什麼永遠伴在你我身邊呢?

 

兩個在九州香椎國宅長大的男孩,秉著奮發精神,報考東京的大學錄取後,分別在首都就業、成家。津田敦短暫在一流銀行就職後,很快地自立門戶開設企管顧問公司,卻在40歲時發現罹患肺癌,於是他與第二任妻子離婚、結束公司業務,返回故鄉福岡香椎,這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而青野精一郎,去年(20063月自工作了25年的崗位離職,4月一個人從東京返鄉,5月簽下離婚協議書,把房子和多數的贍養費留給妻兒。

 

青野一生戰戰兢兢,43歲才被拔擢,升上企畫部部長,沒想到不久公司就遭到業界最大企業併吞,新東家整肅舊幹部,不到一年他就從這個還沒坐熱的位置上被拉下來。更悲哀的是,他的舊部屬因受不了社內霸凌惡整而尋短。

 

青野極力建構出來的內在瞬間崩塌了。

 

他回到家鄉後,受到小學以至高中同學的津田鼓勵、陪伴,身處在家鄉有些已然改變而有些永恆不變的風景人情中,青野有許多深刻的回顧,與對過去自己的探索和省思。

 

在他嚴重憂鬱症漸漸好轉的時候,津田的肺癌卻第二度復發,而且轉移到了腦部。

 

他先前對內心、對過往的挖掘、正視和排遣而逐漸找回的某些力量,足以讓他面對並熬過這一次的老天爺的為難嗎?

 

他從:

 

人的一輩子就是出生、活著和死亡。我在心中默念著。「出生」和「死亡」的確如他所說是注定的,但問題是夾在兩者中間的「活著」可就麻煩了。想到此,就會覺得和小學同學像這樣一塊兒吃飯、喝酒,一起漫步在冬天的夜路很不可思議。這四十年來,我到底做了什麼?

 

活著的時候就是活著的時候,即使是夫妻,也不需要約定死後的事。況且,死後的事,到時候再說就好。如果不樂觀面對,豈不是讓人喘不過氣來?

 

救一個人的同時殺一個人,根本不能稱之為救人。

 

人生在世就是每天生,每天死。死亡就是沒有明天了。

 

人生就像在爬階梯或梯子,每個人都是一步一步爬上去。每爬一格,就要用力踏穩,把所有體重都壓在上面,但問題在於踏階梯的方式,自我厭惡強烈的人每踏一步,就會把階梯踩爛。……的確,我永遠都在逃避自我。我始終相信,生存、前進就是捨棄以往的自己,隨時改變成新的自己。這種想法看似積極,但其實完全相反,改變自己是全盤否定以前的自己,必須承認過去的自己比現在的自己更差勁、更無趣。……

 

我忍不住想到,我也常常開車上那條高速公路。開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的自己、目前坐在狹小病房椅子上的自己,以及眺望著往來車輛的自己,在時間的長河中,存在無數個這樣的自己。有朝一日,這無數個自己最終會變成一個,最後,連這唯一的一個也會消失。

 

到:……,……,……,……,……,……更多的思索和全新的體會。

 

青野如何前進?如何尋找可能的未來?

 

我在這三月乍暖還涼,極其難以捉摸的午後天候中,就著難得的日陽一字一句細讀白石一文特有的書寫。

 

這麼多疑惑,白石卻不舍晝夜地提問再提問,我讀著,腦中自然浮現起電影《送行者》裡久石讓的音樂,本木雅弘在綠意盎然的田埂上拉著大提琴,山崎努仰躺閉目聆聽,而余貴美子流下了眼淚。

 

書中的結語是:

 

他的雙眼格外清澈,彷彿凝望著永遠的彼岸。

 

「彼岸」,我們無須,也無可迴避的終點。

 

 

《永遠在身邊》書籍介紹與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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