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解剖學的難解之謎】
解剖學維納斯引人深思,讓我們反省原本的神祕經驗如何變得如此高不可攀,而機器中的靈魂已正式成為多餘的累贅。究其根本,為什麼從現代眼光來看解剖學維納斯是如此奇異,成為怪奇的經典範例?
從文藝復興到十九世紀這段期間,人體解剖圖像的目的並不如現代人以為的、僅僅是狹隘地做為醫學的說明插圖,也反映出當代人對於美學還有神學的認知……它們不單純是為醫師所設計的技術性指導圖示,而是一種宣告,表明人類身為神之造物在其所創造的整體世界中所具有的本質……也就是生與死的本質……—摘自坎普(Martin Kemp)與華萊士(Marina Wallace)合編的《絕妙人體》(Spectacular Bodies, 2000 )
蘇西尼(Clemente Susini)的「解剖學維納斯」,創作於1780到1782年,是個絕佳的範例:這個華麗卻詭異的存在,挑戰人們的信念。它—或是用「她」來稱呼更恰當—被當作教導人體解剖構造的一種工具,免除非得要動刀切割而導致的骯髒雜亂,以及道德上的爭議,況且還要依靠難以取得的人體屍骸。解剖學維納斯也巧妙傳達出當時的認知,像是人體與神所創造的宇宙之間的關係、藝術與科學之間以及自然與人類之間的關係。
她往往被稱為「梅迪奇的維納斯」或者「可拆解的維納斯」,這具真人尺寸、可解剖的蠟製美人擁有晶亮玻璃眼珠以及真人的髮絲,如今依然躺在最初那個鑲著威尼斯玻璃的檀木櫥櫃裡供人觀賞。她可以依照解剖學正確無誤地拆解成七個層次,最後一層取走就會見到有個安詳的胎兒蜷曲在她子宮裡。她還有一些姊妹,像是固定在已解剖姿態的全裸蠟製女子,通常稱為「削開的美人」或「解剖開的美女」,至今仍可在歐洲若干博物館裡見到她們的身影。仰躺在玻璃櫃裡,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或某種像是陷入神魂超拔境界的低垂眼神。其中之一隨興地把玩著金色真人頭髮編成的辮子;另一位則在軀體不流一滴血地自動解剖之際,緊抓著櫃內被蛾咬過的絲絨緞面靠墊;還有一位頂著金色的皇冠;以及另一位在垂掛著的腸子上用絲質緞帶打了個蝴蝶結。
自從十八世紀晚期,這些蠟製女子在佛羅倫斯問世以來,她們誘人、發人興味,也給人指導。到了廿一世紀,她們依然徘徊在醫學與神話、願景與在地,以及拜物與藝術之間游移不定。既是理想女性美的誘人代表,同時又昭然揭示人體的內在運作,時至今日,我們究竟該怎樣理解她呢?
本書要深入探討解剖學維納斯與生俱來的矛盾之處,並且試著回答上述諸多疑問。求助於醫學史及藝術史學家、文化理論家以及哲學家等各個領域的學者,本書探訪解剖學維納斯的時空背景,細究導致其創生的信仰和實踐,並且揭示當時的觀眾是如何看待她。本書還要更進一步,仔細查考十九世紀人們是如何以非常不一樣的方式理解、認識她,最後會追查她在廿世紀和廿一世紀饒富趣味的來世。
解剖學維納斯肇始於梅迪奇維納斯創生的同樣時間和地點,也就是十八世紀的義大利佛羅倫斯。當地擁有忠實堅定的天主教信仰,因為接受朝聖者委託製作神聖還願品而建立了製作寫實蠟製解剖模型的悠遠傳統;佛羅倫斯也是文藝復興的發源地,促成各藝術領域盛行自然主義的呈現手法,大眾也因此普遍對於人類解剖學研究懷抱著前所未有的興趣。十五世紀到十八世紀是由梅迪奇王朝統治,直到1765年落入利奧波德二世(Leopold II, 1747——1792)之手,這位俗世的人道主義統治者來自維也納哈布斯堡家族。十年之後,1775年,受其啟蒙價值觀所引導,利奧波德二世以托斯卡尼大公的身分,在佛羅倫斯設立了第一座真正對大眾開放的科學博物館。在御醫暨自然哲學家豐塔納(Felice Fontana, 1730——1805)的帶領下,身為博物館核心的蠟像作坊,嘗試創造出一套用蠟製成的人體百科全書,用來教育並取悅通俗觀眾。這些蠟製人體當中最細緻也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梅迪奇維納斯,同時也是博物館的焦點所在。